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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五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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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百五十

成白上千具有煉炁化神初階修為的羽人, 手提鬼火燈,周身羽毛豎起,朝李秀麗圍來。

他們有羽無翼, 但速度快得出奇。

須臾, 最近的幾十個已經撲到了她跟前,手中的燈光將她照住。

李秀麗暗叫不好, 立刻要將他們蹬飛脫走,但被那鬼火燈的翠芒籠罩,不由周身一僵, 定在原地。

煉炁化神已經可以用一些詭異法術了,而這裏是洞天, 不是隔絕萬法的陽世!

在被這些鬼火燈定住的一霎, 李秀麗的四肢、雙腿竟被羽人尖利的手爪劈碎!連胸口都被劃開一道深刻傷痕。

噗噗噗, 棉花漫天噴灑, 一時遮蔽了羽人們的耳目。

見此,有個體型最為巨大的羽人喝道:“這是個傀儡, 莫要徹底損壞, 生擒!她背後定有煉炁化神的修士!”

擒住還未被徹底損壞的傀儡,可以順著主人與傀儡之間炁的聯系, 反索主人。

羽人們一頓,攻擊頻率減弱了許多。

就在這一當口, 少女體型驟然一縮一矮, 落地變成了個布娃娃。

因體型的巨大變化, 落入了燈光晃動的陰影間隙。

趁脫離了燈光照耀範圍的一霎,布娃娃幹脆舍棄了四肢裏僅存的一肢, 也舍棄了軀體,頭顱單獨脫離, 落地一滾,咕嚕嚕,猛然滾出了包圍。

“追!”

曠野上所有的羽人都轉向,仿佛千人一心,鋪天蓋地,圍追堵截,要將她擒住。

這具傀儡本來也只煉精化炁高階的修為,在大齊已經耗費了不少靈炁,不久前又分出了一些靈炁給另一個化身。如今僅存的那些靈炁,就算加上七十二術,想跟這上千化神初階的羽人對抗,無異於癡人說夢。

且她現在只剩了一顆頭,連紅塵劍法也不好使。

羽人的包圍圈裏,唯一的缺口是那條水速頗急的河流。

但他們說這裏是黃泉,前方是酆都,那這條河會不會是傳說中的奈河?

在李秀麗聽過的傳說中,奈河鴻雁難度,片羽不浮,河中遍布冤魂厲鬼,蛇蟲血水,落入河中則永生沈淪。

可是這條河的水雖然略有些渾濁湍急,還浮浮沈沈許多應該是岸邊落下的雪白花朵,卻怎麽看都不像傳說中的那麽險惡。

而且,她的靈炁絲毫沒有覺察危險。

電光火石間,李秀麗顧不得其他,選擇相信了自己作為修士的靈性直覺。

頭顱朝前一躍,噗通,躍入了滾滾急流之中!

圍過來的羽人們戛然而止。

絕大部分的羽人都茫然地立在原地,四下張望,仿佛變成了瞎子,沒有看見她躍入河流中,還在疑惑她去了哪裏。

片刻後,神色也漸漸平和,竟然紛紛散開,繼續巡邏。

唯一的例外,是之前指揮羽人們生擒她的那個大體型羽人。他跟其他羽人不同,不但表情靈活、體型大了一圈,而且沒有跟其他羽人組隊,是獨自巡邏,除了手中也提著的鬼火燈,還拿了柄三叉戟。

其他羽人都走開了,大羽人卻皺眉向河中看了半晌,見河水濤濤,連個氣泡都沒有浮上來,才罷了,冷哼一聲:

“跳進奈河,自尋死路!這些修士,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,竟敢指使傀儡擅闖陰曹。”

**

白浪滔滔,奔流不返。

河岸側的村莊,一個女童拎著籃子,悄悄地出了家門。

還沒走多遠,就聽到有人叫她:“小翠,一大早哪裏去?”

小翠回頭一看,忙舉起手指噓了一聲:“噓,噓,別那麽大聲,驚動了大人怎麽辦!我只是去趟河邊,很快就回來。”

喚她的是一棵樹身細細的槐樹,聲音輕快活潑,像是青少年,不辨男女。

槐樹搖搖葉子,簌簌地說:“你又要去撈河裏的東西罷?可當心點,別跌下河去了!”

小翠說:“知道啦,幫我保密,回來就幫你捉蟲子!”

她趁著四下無人,一口氣溜到河邊,找了個隱蔽的位置,將竹籃子浸入水流中,念念有詞:

“我要個娃娃,娃娃,布的,布的......”

不一會,竹籃子一沈,小翠興高采烈地提起來,低頭一看,卻失望極了:“怎麽又是些龜甲!”

裂開的龜甲上映了些看不懂的畫符,似字似畫,常在河水中撈到。她倒轉籃子,將這些龜甲倒回河中。

再次將籃子沈入河中,這次耐心等了一會,再提起來。

她更失望啦:“生銹的銅劍!唉,誰要這東西,大牛他們才喜歡。別戳壞了我的籃子!”

一柄銹跡斑斑,也刻著字符的銅劍。被她扔回河中。

風中忽然響起拉長的聲音,遠遠傳來:“小翠——小翠——死孩子,你又往河邊去了!”

是母親聲音。小翠嚇了一跳,心想,再撈一次,再撈一次就走。

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,隨便在河流裏晃了晃竹籃,提起來。

“哇!”小翠高興得蹦了起來:竹籃裏當真躺著一只布娃娃!

不過,怎麽只有一個頭?

小翠把娃娃拎起來晃了晃,翻來覆去地查看,高興之餘又有一絲不足。

大約是她晃得太厲害了,布娃娃“噦”地一聲,往外噗噗噗地吐了不少河水,河水落地散作沙土。

然後睜開了眼,說了人話:“呸,呸!這河怎麽盡是土腥氣!”

小翠嚇了一跳,把它扔在地上:“你怎麽會說話!”

布娃娃的頭咕嚕嚕滾了幾滾,好不容易才定住,睨她一眼:“我怎麽不能說話?這裏是洞天,你一具骷髏都能說話,我怎麽不能?”

布娃娃睜開眼後,黑寶石的眼睛裏借由月光,折射出了小翠的模樣。

花布頭巾系在破了一大塊的頭骨上,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,肋骨外套著小姑娘的花裙子。

周身的骨頭已經泛了黃,但被擦得幹幹凈凈,一點臟汙都沒有。

這是一具兒童體格的骷髏。

小翠道:“我當然會說話,但這條河裏撈出來的物件,都不會說話。”

“布娃娃,你是打哪來的?你從前的主人是誰?怎麽會說話?洞天又是什麽?”

布娃娃只剩了個腦袋,還是有神氣活現的表情:“嘿,你一個‘現象’,說了你也不懂!”

什麽又叫“現象”?哼,這娃娃說話真氣人,跟村東整天昂著頭的討厭大鵝差不多。

這時候,遠處的呼喚聲漸漸近了:“小翠——小翠——你給我回來!”

一具裹著巾,穿著女款短衣長裙的骷髏,氣勢洶洶朝這裏來了,發出中年女性的聲音:“說了多少次,不許隨便往奈河去!”

小翠一看親媽來了,雖然覺得布娃娃說話有些氣人,但它長得真可愛啊!白棉質地柔軟,黑綢縫的頭發,亮閃閃的黑石頭眼睛,紅紅的小嘴巴,還戴著一朵粉撲撲的絹花呢!

雖然只有一個頭,但身子她可以自己縫。

把它帶回去,村裏的女孩子們得有多羨慕她啊!

她實在舍不得,還是趁母親到前,彎腰對娃娃說:“娃娃,不管你從前是哪來的,你能出現在這條河裏,肯定是你的主人不要你啦,或者,她也到我們這裏來啦。在奈河待久了,你白色的棉布都會腐爛的,跟我回家去吧!我會給你縫一個嶄新的身子。你想要什麽樣的,我就給你縫什麽樣的!”

布娃娃聽到“縫制身子”幾個字,眼睛咕嚕一轉:只有一個頭,確實不方便行動。再說,這個骷髏看著像是本地土著,可以找機會跟她們打探打探這裏的情況。

就勉強點了點頭:“好吧,我跟你走。”

小翠趕緊要用手去抓它,布娃娃嫌棄道:“你手上有泥!我自己來!”

便一躍而起,跳到她的袖子裏,咬住袖口,藏了起來。

它剛藏好,母親已經大步近前,狠狠戳了一下小翠的腦袋:“掉到河裏,就回不來了!你們這些皮孩子,多少年了,都忘了二嬸子家的小癩頭了?偏圖那些沒用的雜碎,老往河邊跑!”

又狐疑地看向她提著的籃子:“你又從河裏撈了什麽東西?上次撈的那一攤布片碎泥,非說要拿去縫娃娃,結果很快就臭了,家裏都熏臭了,最後還是我扔的。”

小翠忙擺擺手:“沒有沒有,我還沒撈!”

母親道:“那就回家,看你,手骨都沾了泥,回家一根一根擦過去,不許漏一處關節。不保養骨頭,就容易疏松......”

她念念叨叨:“還有村口的小槐樹,才長了七年的小家夥就是不靠譜!問它你去哪裏了,居然還幫你說謊......隔壁鎮的老槐樹長了五十年,就穩重多了......”

小翠被母親揪著衣領往村裏帶,進了村裏,布娃娃從小翠的衣袖下彈出半個腦袋,仔細端詳。

這個村子不算小,建築密集像個小鎮,人來人往,看起來頗為富庶。

小翠母女倆熟稔地打著招呼。一路上,遇到有扛著鋤頭的農夫,有提著籃子的婦女,有老人,也有小孩,還有牽著驢、牛的......

只不過,這些“人”,都不是活人。無論男女老少,大部分是小翠母女一樣的骷髏,偶爾也有皮膚發青的僵屍,連那驢、牛,都是草紮的驢,死去的僵屍牛。

村民的穿著、村子的建築風格,與她在陽世的大齊看到的風格,也不太一樣。

小翠家在村裏條件算是不錯的,幾間大房。回了家,小翠娘就催著女兒去擦手骨。

小翠應聲,卻先溜回了自己的屋子,把布娃娃藏好,小聲囑咐它:“不要亂跑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隨即,將娃娃塞在她的被褥下,就跑去擦骨頭了。

布娃娃卻一點不老實,小翠剛走,就從厚厚的褥子下鉆出來,迫不及待地跳上窗欞,繼續打量這個村莊。

剛跳上窗臺,瞥見窗外,差點一個打滑,趕緊跳下去,若無其事地鉆回被褥裏。

小翠擦完手就匆匆跑進來,生怕那娃娃跑了。往被子裏一摸,摸到布娃娃還乖巧地在原地,才松了口氣。

她舉起布娃娃,黑洞洞的眼窟窿湊近,瞧了又瞧,愛得不行。這個材質,這麽漂亮,別說是這裏了,就是她......也沒見過。

開始琢磨,要給它縫什麽樣的身子,才配得上它?

布娃娃被她舉在手裏,也不反抗,等她看夠了,忽道:“小翠,剛剛從你們村子過去的那個人,是誰?他怎麽長得跟你們都不一樣,既不是骨頭,也不是青紫皮膚,卻長滿羽毛?”

小翠道:“噢?羽毛?噢!你是說夜游神?”

“什麽?”布娃娃楞了。

小翠道:“就是你說的長滿羽毛的人啊,那是我們陰曹的夜游神。剛剛經過村裏,是偶然巡邏穿過。”

她說:“他們一族,又叫‘羽民’,都是司夜之神。長得差不多,小頰,赤肩膀,身上布滿羽毛,游蕩在黃泉上,為娘娘與府君巡夜,看守篙裏呢!”

“不過,聽說跟著城隍去地上值班的夜游神,會專門化作凡人的模樣,褪去羽毛呢。”

仿若驚雷,李秀麗想起,城隍廟裏的夜游神,其實論模樣,確實與這些羽人一模一樣,小頰赤肩,只是少了那渾身的羽毛!

所以,那一路上與乩教徒狼狽為奸的那些羽人,都是地府的夜游神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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